子夜的郊区,空气凝滞如铅.
罗德里克·芬奇名下那座伪装成普通物流公司的安全屋蹲伏在废弃工业园边缘,三层水泥方块,窗户窄小如枪眼,外墙爬满斑驳污迹,只有顶层角落一扇窗泄出惨白的光,像一只永不瞑目的眼冰冷地俯瞰着下方死寂的停车场.
几辆蒙尘的旧货车如同巨兽尸骸散乱停泊,围墙高耸,顶端缠绕着蛇腹般的带刺铁丝网,在稀薄月光下泛着阴森的寒光,空气里漂浮着铁锈,陈年机油和远处泰晤士河若有似无的腥湿气息.
距离目标建筑约三百米,一栋未完工的烂尾楼骨架刺破夜空,如同巨兽嶙峋的肋骨,在其最高处一个被彻底吞噬的角落阴影里,艾力克·霍格森如同凝固的雕像.
他穿着一件毫无标识的深灰连帽衫,兜帽拉低,帽檐的阴影与周遭的黑暗完美交融,只露出紧抿的淡色嘴唇和线条柔和的下颌.身下是冰冷粗糙的水泥楼板,身前架着一台高倍夜视观察镜,镜筒微微调整,视野牢牢锁定远处安全屋顶层那扇亮灯的窗户,以及下方停车场入口处孤零零的保安岗亭.
一个微型,高度定向的激光监听麥當雄风,则精准地捕捉着那个方向飘来的微弱声波,他左耳塞着几乎隐形的入耳式耳机,右手握着一个小巧的,屏幕幽暗的加密通讯器,拇指悬停在触控键上方,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他身边,一个不起眼的深色尼龙运动包敞开着口,里面是几块备用电池,能量棒,以及一把手槍.
绝对的寂静包裹着他,只有夜风偶尔穿过钢筋骨架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耳机里,电流嘶嘶的底噪中,利亚姆压低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响起,敲碎了寂静:"渡鸦,位置?" 代号简洁冰冷.
艾力克的嘴唇几乎未动,声音通过骨传导麥當雄风送出,清晰平稳,如同播报坐标:"A点,岗亭两人.B点,巡逻,西侧围墙,单人,间隔五分钟.顶层,光源稳定,无移动迹象.C点,入口监控盲区确认,有效时间窗口:三分钟.准备启动." 每一个信息点都精确,必要,不带任何冗余.
"收到." 利亚姆的声音透着一丝被压抑的兴奋.
与此同时,距离安全屋正门约五百米的一条昏暗支路上,一辆半旧的银色福特福克斯静静地停在路边阴影里.
驾驶座上,迪伦佝偻着本就因脊椎侧弯而扭曲的上半身,几乎趴在方向盘上,他穿着件过于宽大的连帽卫衣,帽子罩头,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和袖口处若隐若现的,蜿蜒如蜈蚣的化学灼伤疤痕.
副驾驶上,梅子则像换了一个人,烟熏妆消失了,代之以刻意画出的苍白和几道逼真的擦伤污痕,新染的金色长发披散略显凌乱,穿着一件领口被撕开一道口子的浅色碎花连衣裙,裙摆上沾着可疑的深色污渍是用特制糖浆混合泥土,一条腿的丝袜被"刮破",露出下面用特效化妆做出的,触目惊心的"擦伤"和"血迹".
她微微喘息着,眼神里满是惊魂未定的脆弱,与平日那个冷硬的"海之影"判若两人.
后座上,丢着几个揉成一团的快餐包装袋,营造出深夜归家的假象.
"演员就位,渡鸦!" 迪伦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带着他特有的,因姿势而含混的沙哑.
"目标岗亭,两人均在.巡逻正向东移动,远离大门.倒计时:十秒.九..." 艾力克的声音如同精准的节拍器,在两人耳中敲响.
迪伦猛地深吸一口气,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咆哮,银色福克斯如同离弦之箭从阴影中狂飙而出,车灯雪亮地刺破黑暗,直冲向安全屋大门前的空旷地带,轮胎在粗糙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三,二,一…撞击点." 艾力克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就在福克斯即将冲过大门前那条无形的警戒线时,迪伦猛地向右急打方向盘,同时狠狠踩下刹车!
"吱嘎——哐!!!"刺耳的金属扭曲声撕裂夜空,福克斯的车头以一种精心计算的角度,狠狠撞上了停车场入口处一个坚固的金属隔离墩!
引擎盖瞬间变形拱起,假的安全气囊"嘭"地炸开,白烟弥漫.
车灯闪烁几下,骤然熄灭.
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工业区回荡,惊起了远处树林里几只夜鸟,发出慌乱的扑翅声.
岗亭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两个穿着深蓝色保安制服的男人冲了出来.
一个年纪稍长,秃顶,啤酒肚将制服撑得紧绷.
另一个年轻些,身材干瘦,满脸惊愕和警惕.
两人手里都握着强光手电,光束瞬间锁定了还在微微晃动的肇事车辆.
"搞什么鬼?!" 秃顶保安怒吼着,手电光柱粗暴地扫射着驾驶室,"出来!立刻!"
副驾驶车门被艰难推开.
梅子踉跄着"摔"了出来,几乎扑倒在地,她抬起头,脸上是混杂着痛苦,惊恐和泪水的完美表演,声音带着哭腔,颤抖而破碎:"救命…求求你们…我男朋友他…他失控了…撞到了…我的腿…好痛…"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为"受伤"的腿而再次跌倒,裙摆上的"血迹"在强光手电下显得更加刺眼,脆弱和无助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
迪伦也从驾驶室"艰难"地爬了出来,他歪着头,此刻原本的脊椎问题成了最佳伪装.只見他一手捂着额头,指缝间渗出暗红色的"血迹"是特效化妆和血包,另一只手胡乱挥舞着,声音含糊不清,带着醉汉般的愤怒和混乱:"该死的…破墩子!愛麗絲…愛麗絲你没事吧?操!这他妈什么鬼地方!" 他步履蹒跚,试图去扶梅子,却自己先打了个趔趄,将"醉驾肇事者"的莽撞和愚蠢表现得恰到好处.
两个保安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惨剧"吸引了,年轻保安下意识地想上前查看梅子的伤势,被秃顶保安一把拦住.
秃顶保安经验老道,眼神锐利地在迪伦和梅子身上扫视,手电光在迪伦额头和梅子腿上的"伤口"停留片刻,又扫向车内散落的快餐包装袋和空啤酒罐.
迪伦那歪斜的身体和混乱的醉态,梅子逼真的伤口和楚楚可怜的求救,加上车内散落的"证据",构成了一幅极具说服力的深夜醉驾情侣事故现场.
"看好他们!" 秃顶保安对年轻保安低吼一声,自己则快步走向岗亭,准备用内部电话报告并呼叫支援.
他的步伐急切,显然认为这只是一场需要处理的麻烦事故,而非需要高度戒备的威胁.
"B组,演员谢幕中.C点窗口开启.倒计时:两分四十五秒.行动!" 艾力克的指令如同冰冷的溪流,瞬间注入利亚姆,斯帕克和科兹莫的耳中.
安全屋西侧,远离大门的监控死角阴影里,三个黑影如同从地面渗出.
利亚姆穿着深灰色连体工装,戴着黑色头套,只露出精光四射的双眼,强壮敦实的身躯紧贴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
他身后是瘦高的斯帕克同样工装头套,花哨夹克换成了不起眼的深色,但他那双在黑暗中依然神经质转动的眼珠暴露了他的亢奋.
最矮小的科兹莫则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帆布工具包,鼻梁上架着他那标志性的赛博朋克风护目镜,镜片深处闪烁着幽绿的微光,那是他改装过的视觉增强界面在启动.
"Go!" 利亚姆低吼一声,如同猎豹般率先窜出阴影,他的动作迅猛而精准,利用货车残骸和堆积的废弃轮胎作为掩护,快速向安全屋后墙一个不起眼的,标着"设备间"的金属小门逼近.
斯帕克紧随其后,脚步轻捷得像只猫,紧张让他下意识地舔着嘴唇.
科兹莫则显得有些笨拙,紧紧抱着他的工具包,护目镜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仿佛在背诵什么咒语.
三人顺利抵达金属门外.
门上挂着一把沉重的U型挂锁,利亚姆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抽出液压破门剪,粗壮的胳膊肌肉贲张,无声而迅猛地将锁扣剪断.斯帕克立刻上前轻轻拉开沉重的铁门,金属铰链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被极力抑制的"嘎吱"声.
一股混杂着灰尘,机油和电路板味道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门内是一条狭窄,陡峭向下的水泥楼梯,通往漆黑的地下.
楼梯顶端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半球形摄像头正对着入口,这是一道物理屏障后的眼睛.
"地精,交给你了!" 利亚姆闪身让开,将科兹莫推到前面.
科兹莫深吸一口气,蹲下身,迅速打开他的帆布工具包,里面不是扳手螺丝刀,而是缠绕着各种导线,连接着几块电路板的改装任天堂DS游戏机,一个带吸盘的微型信号干扰器,以及一个连着数据线的古怪探头.
只見他动作飞快地先将干扰器吸在摄像头下方的墙壁上,幽蓝的指示灯微弱闪烁.接着,他拿起那个探头,将其尖端小心翼翼地抵在摄像头外壳上一个极其微小的散热孔上,护目镜的幽绿界面上,瀑布般的数据流疯狂刷过.
"地精,破解倒计时:九十秒."艾力克的声音如同定心丸传来,他正通过远程接入科兹莫护目镜的共享视野,监控着破解进程.
"正在搞…防火墙有点老派…需要绕个弯…" 科兹莫的声音带着全神贯注的颤抖,手指在DS的改装键盘上快如幻影.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楼梯下的黑暗仿佛带着重量,压迫着等待的利亚姆和斯帕克.斯帕克不安地扭动着脖子,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冰冷的墙壁,利亚姆则像一块真正的磐石,纹丝不动,只有那双紧盯着上方入口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弱的冷光.
"搞定!" 科兹莫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嘶哑,护目镜界面上,代表摄像头状态的红点变成了绿色,他飞快地收起设备.
"走!" 利亚姆低喝,率先侧身挤进门内,沿着陡峭的楼梯向下冲去,斯帕克和科兹莫紧随其后.
沉重的铁门被斯帕克从里面小心翼翼地重新虚掩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岗亭外的"事故现场",戏剧正进入高潮.
梅子蜷缩在地上,双手抱着"受伤"的腿,发出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啜泣,泪水混合着"血污"滑落脸颊."好痛…真的好痛…求求你们,帮帮我…" 她的目光无助地看向年轻保安,充满了祈求.
年轻保安显然被这惨状和梅子的眼神打动了,脸上露出不忍,犹豫着看向还在岗亭门口用对讲机急促汇报的秃顶保安:"头儿,她好像伤得不轻,要不要…"
"闭嘴!看好那个醉鬼!" 秃顶保安厉声打断,他正对着对讲机吼:"…对,大门外,严重车祸!一男一女,女的腿可能断了,男的满脸血像喝多了!需要支援,可能还要叫救护车!妈的,真会挑时候!" 他烦躁地挂断对讲机,目光严厉地扫向正试图靠近梅子的迪伦,"你!给我站那儿别动!再动一下试试!" 他手按在了腰间的警棍上.
迪伦立刻"配合"地停下脚步,歪着头,一手捂着流"血"的额头,另一只手愤怒地指着秃顶保安,醉醺醺地咆哮:"你…你吼什么吼!我女朋友受伤了!你们…你们这些看门的…见死不救啊!" 他的愤怒显得如此真实而愚蠢,进一步强化了"醉鬼"的形象,也成功地将保安的怒火和注意力牢牢吸引在自己身上.
梅子适时地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呻吟,身体因"剧痛"而痉挛了一下,成功地将年轻保安最后一点犹豫彻底击碎.
年轻保安忍不住上前一步蹲下:"小姐,你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
"A点注意,巡逻折返!接近中.距离大门約六十米.预计接触时间:四十秒!" 艾力克的声音如同冰水,瞬间浇在梅子和迪伦心头.
真正的考验来了,第三个保安正在返回!
梅子的啜泣声猛地一窒,随即转化为更加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的腿…我感觉不到它了…天啊…"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同时用只有迪伦能听到的微弱气音急促道:"拖住!拖住新来的!"
迪伦心领神会,趁着秃顶保安注意力被梅子的哭喊吸引,猛地向前踉跄一步,指着岗亭方向破口大骂:"你们…你们就是故意刁难!我要投诉!我要找你们老板!我认识罗德里克·芬奇!我叔叔跟他喝过酒!" 他故意喊出了安全屋主人的名字,这无疑是一招险棋.
秃顶保安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度的惊疑和警惕!"你说什么?!" 他的手瞬间握紧了警棍,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摇晃的手电光束快速逼近.
第三个保安,一个身材壮硕,留着板寸头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显然是被撞击声和吵闹惊动了."老乔!怎么回事?吵翻天了!" 他大声问道,手电光扫过事故车辆,地上的梅子和对峙的迪伦与秃顶保安.
"强尼!来得正好!" 秃顶保安老乔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指向迪伦,"这醉鬼撞了墩子!女的伤了腿!他还他妈敢提芬奇先生的名字!我看有问题!"
被称作强尼的壮硕保安眉头紧锁,手电光严厉地打在迪伦歪斜的脸上和流"血"的额头,又扫过地上楚楚可怜的梅子.
迪伦那歪斜的身体和醉态,梅子逼真的伤口和痛苦,以及车内散落的"证据",再次构成了强大的说服力,强尼的警惕性显然没有老乔那么高,他更关注眼前的"事故".
"先别管那么多!救人要紧!" 强尼果断下令,对年轻保安小刘说,"裏奧,你去开应急门,把车挪开点,救护车等下好进来!老乔,你盯着这男的!我去看看那女的!" 他大步走向梅子.
"巡逻已就位.A点三人注意力集中.演员坚持住!倒计时:一分三十秒." 艾力克的指令简洁如刀.
梅子和迪伦心中稍定,继续他们的表演.
保安裏奧跑去开备用通道的栅栏门,老乔则死死盯着还在骂骂咧咧的迪伦,强尼蹲在梅子身边询问伤情.
三人的视线,终于被彻底钉死在了大门外的"事故"上.
另一端的地下,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尘埃和金属气味,应急灯发出惨绿的光,勉强照亮狭窄的通道.
利亚姆,斯帕克和科兹莫如同三道迅疾的幽灵,沿着艾力克预先规划的路线快速移动.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位于建筑核心区域,隐藏在一间普通机房后面的加固金库.
走廊两侧是紧闭的机房大门和粗大的通风管道,死寂无声,只有他们压抑的呼吸和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
"前方左转,十五米后第一个岔口右转.避开地面压力传感器." 艾力克的声音如同精准的导航,在三人耳机中低语.
他通过科兹莫护目镜共享的視野和記憶中的建筑蓝图上標識的传感器标记,洞悉着前方的每一步.
利亚姆领头,脚步沉重却落地无声,像一头绷紧的猛兽.
斯帕克紧随其后,紧张让他手心全是汗,神经质地扫视着每一个阴暗角落.
科兹莫则紧紧抱着他的工具包,护目镜的幽绿光芒在昏暗通道里闪烁,嘴里依旧无声地碎碎念,手指下意识地在工具包上敲打,仿佛在输入无形的代码.
他们顺利绕过几处肉眼难辨的红外光束陷阱和地面下隐藏的压力感应板.
"停!前方动态热感监控扇区!覆盖范围前方通道五米.扫描间隔:五秒.'地精',准备干扰!" 艾力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停顿.
三人立刻紧贴冰冷的墙壁,屏住呼吸.
前方通道顶部,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圆球缓缓转动着,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
科兹莫迅速从工具包侧袋掏出一个香烟盒大小的黑色装置,上面伸出几根短小的天线.他手指在装置上快速按了几下,一道无形的干扰脉冲瞬间释放.
"干扰生效.窗口期:四秒.Go!"
利亚姆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过被干扰的监控区域.
斯帕克和科兹莫紧随其后,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就在他们冲过临界点的瞬间,身后传来监控球体恢复扫描的轻微"咔哒"声.
"安全!前方右转,金库门就在前方二十米机房内.机房无内部监控.倒计时:四十五秒." 艾力克的声音依旧平稳.
目标机房的门是厚重的防火门,但门锁只是普通的电子密码锁.
这对科兹莫来说形同虚设.他上前再次拿出他的DS和连接线,将探头接入密码键盘下方的接口,护目镜上数据流再次狂泻.
"小菜一碟…" 科兹莫嘟囔着,手指翻飞.不到十秒,"嘀"一声轻响,门锁绿灯亮起.斯帕克立刻拉开沉重的防火门.
机房内,巨大的服务器机柜发出低沉的嗡鸣,指示灯如同繁星般闪烁.
而在机房最深处,一堵看似普通的墙壁前,矗立着一座庞然大物,一個足有两人高的灰黑色金属巨门,门体厚重无比,表面没有任何可见的锁孔或把手,只有中心位置一个闪烁着幽幽蓝光的生物识别屏幕和一个复杂的数字键盘.
这正是罗德里克·芬奇藏匿黑金的核心,一台最新型号的霍斯曼特级电子金库.
"目标确认.地精,看你的了!倒计时:三十秒.警戒!" 艾力克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真正的硬骨头来了.
科兹莫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入所有勇气,他走到金库门前放下工具包,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信号屏蔽器,吸附在门框上,防止任何无线信号泄露或触发远程警报,接着他取出一台比之前更厚实,线路更复杂的黑色主机,连接上自己的DS,然后从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带吸盘的精密探头,将其牢牢吸附在生物识别屏幕旁边的光滑金属表面上.
"指纹,虹膜,密码三重锁...需要物理模拟接入主控板…给我一點时间…" 科兹莫的声音带着全神贯注的紧绷,他护目镜上的界面变得极其复杂,无数代码和电路图疯狂滚动.
他开始尝试绕过生物识别系统,直接侵入金库的核心控制芯片.
时间在死寂的机房里仿佛被拉长,服务器机柜的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此刻却显得格外刺耳.
利亚姆守在机房门口,耳朵紧贴着门缝,监听外面的动静,肌肉紧绷如铁.
斯帕克则在科兹莫身后焦躁地踱步,眼睛死死盯着金库门和科兹莫的护目镜,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着.
"A点,演员压力增大!其中一個巡逻有返回建筑迹象.倒计时:十五秒." 艾力克的声音再次传来,如同一道催命符.
斯帕克猛地吸了口气,差点叫出声.
利亚姆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
科兹莫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手指在DS键盘上敲击的速度更快,几乎出现了残影."就差一点…主控板防护…需要特定频率的脉冲序列…妈的,参数不对…"
"十秒." 艾力克的声音冰冷如铁.
"九…八…" 科兹莫的呼吸急促起来.
"七…六…" 利亚姆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目光扫视机房,似乎在寻找暴力破解的可能性.
"五…四…" 斯帕克几乎要窒息.
"三…" 科兹莫的护目镜上,代表防护层的红色光栅疯狂闪烁!
"频率偏移参数,左旋7%,振幅衰减15%.现在输入." 艾力克的声音斩钉截铁,报出了一串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
他通过科兹莫共享的实时数据流,计算出了突破路径!
科兹莫没有丝毫犹豫,手指闪电般输入指令!
"嗡——"一声低沉悦耳的启动音响起!金库门中心那个幽蓝的生物识别屏幕瞬间变为柔和的绿色!
紧接着,一阵强劲的气流声传出,伴随着内部复杂的机械解锁声,那扇厚重得如同银行金库般的巨门,缓缓地,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条缝隙!
冰冷的金属气息混合着新钞特有的油墨味道,瞬间涌出!
"YES!" 科兹莫压抑着狂喜低吼一声,几乎虚脱,利亚姆和斯帕克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
金库内灯光自动亮起,照亮了里面堆叠得整整齐齐,如同砖墙般的成捆英镑现钞!深紫色的五十镑面额钞票,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而冰冷的光泽,数量之多,远超他们之前的想象!
"目标达成!装填!速度!" 艾力克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快了一分,"A点,巡逻已进入建筑前厅!预计抵达机房区域:两分钟!B组,准备撤离程序!"
时间瞬间进入争分夺秒的掠夺阶段!
利亚姆和斯帕克如同饿狼扑食,闪电般冲进金库.
他们各自从工装内侧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特制的加厚黑色尼龙运动包,底部有加固板,承重极佳,他們疯狂地将成捆的钞票扫入包中!
钞票沉甸甸的质感,油墨和纸张混合的特殊气味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斯帕克甚至因为过于激动,手抖得差点没拿住一捆钱.
利亚姆则像一台高效的机器,动作迅猛而精准,眼神里燃烧着纯粹的贪婪火焰.
"装多少了?!" 斯帕克一边往包里塞钱一边急促地问.
"别废话!装!能装多少装多少!" 利亚姆低吼,他的包已经鼓胀起来.
科兹莫守在金库门口,一边紧张地盯着走廊方向,一边飞快地收拾自己的电子设备,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
"一分三十秒!装满立刻撤!目标重量已超额!" 艾力克的声音如同鞭子抽下.
两个巨大的运动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深紫色的钞票填满,撑得变形.
"撤!" 利亚姆率先拉上自己鼓胀如山的运动包拉链,沉重的背包瞬间将他敦实的身躯压得一沉.
斯帕克也咬牙拉上拉链,他的包同样沉重无比.
两人一前一后冲出金库,科兹莫早已準備好跑路的一切動作.
"原路返回!火花!清理痕迹!" 艾力克指令明确.
斯帕克最后冲出机房,反手将防火门带上,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香烟大小的喷雾罐,对着门把手和密码键盘快速喷了几下.
特制的速干消痕喷雾迅速挥发,抹去了他们最后的指纹和电子痕迹.
三人沿着来路,背负着沉重的,装着超过五百万英镑的战利品,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向着设备间的入口亡命狂奔.
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通道里显得格外沉重和急促,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
身后,仿佛能听到巡逻保安强尼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大门外,梅子和迪伦的表演已接近极限.
强尼对梅子"伤势"的检查越来越仔细,老乔则对迪伦的醉话充满了怀疑,眼神越来越不善,迪伦甚至能感觉到老乔握着警棍的手在微微用力.
"'已得手!正在撤离.B组,安维尔,启动烟雾!演员,准备谢幕!倒计时:十秒." 艾力克的声音如同天籁.
几乎在指令下达的同时,安全屋大楼后方,靠近设备间入口的围墙阴影处,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安维尔动了.
他穿着深色夹克,背着一个不起眼的登山包.
只見他迅速拉开背包,从里面掏出几个拳头大小,密封的金属罐,罐体上贴着骷髅头和火焰的警示标志,這是僞裝成工业清洁剂的特殊化學用具.
他熟练地拧开罐子顶部的延时引信装置,设定好时间,然后像投掷保龄球一般,用尽全力将几个罐子沿着围墙根,精准地滚向大楼后方的几个大型通风口和垃圾集中点!
做完这一切,安维尔没有丝毫停留,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转身就消失在工业园更深的阴影里.
"五,四,三…" 艾力克在心中默数.
"轰!轰!轰!"
沉闷的爆炸声并不响亮,更像是几个巨大的轮胎同时爆裂.
紧接着,刺鼻的,灰白色的浓烟如同爆发的火山熔岩,瞬间从大楼后方的多个通风口和垃圾点汹涌喷出!烟雾浓密得如同固体,带着强烈的硫磺和化学燃烧物的呛人气味,迅速弥漫开来,顺着风向朝大楼正门和整个停车场席卷而去!
"咳咳…什么鬼东西?!"
"失火了?!哪里炸了?!"
突如其来的浓烟和刺鼻气味让大门外的保安和"事故"现场的梅子,迪伦都惊呆了!强尼猛地站起身,顾不上梅子,惊恐地看向大楼后方喷涌的浓烟.老乔也被呛得连连咳嗽,手电光柱在浓烟中乱扫,充满了惊惶和混乱.
"就是现在!撤!" 艾力克的声音斩钉截铁.
梅子和迪伦反应快到极致!
只見梅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刚才还"剧痛"的腿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迪伦也瞬间"清醒",一把拉住梅子的胳膊,两人不再有任何表演,如同受惊的兔子,趁着浓烟遮蔽视线和保安注意力被转移的瞬间,转身就朝着与安全屋相反方向的黑暗街道狂奔而去!
速度快得惊人,哪里还有半点受伤和醉酒的样子?
"站住!别跑!" 老乔最先反应过来,怒吼着想去追,却被迎面扑来的浓烟呛得眼泪直流,视线一片模糊.
强尼则对着对讲机狂吼:"火警!火警!大楼后方不明爆炸!有大量浓烟!请求支援!封锁园区!有人趁乱逃跑了!重复,有人趁…"他的吼声被淹没在越来越响,骤然响彻整个工业园的尖锐火警警报声中!凄厉的"呜——呜——"声撕裂夜空,安全屋大楼所有楼层的应急红灯疯狂闪烁起来,将弥漫的浓烟染上一层诡异的血色!
混乱,彻底爆发!
地下通道.
利亚姆,斯帕克,科兹莫三人背着沉重如山的运动包,气喘吁吁地冲回了设备间入口楼梯下.
头顶上方,刺耳的火警警报声已经穿透厚重的铁门,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上面全是烟!警报响了!" 斯帕克惊恐地抬头,声音变调.
"冲出去!" 利亚姆低吼,眼中凶光毕露,他猛地拉开虚掩的铁门.一股呛人的浓烟立刻涌了进来!
三人捂住口鼻,埋头冲上楼梯,冲出设备间小门,外面已被翻滚的灰白烟雾笼罩,能见度不足五米,刺耳的警报声和闪烁的红光让人头晕目眩.
"铁砧已就位!左转,三十米,围墙破损处.安维尔接应." 艾力克的声音穿透警报,指明方向.
三人如同没头苍蝇忽然有了神助一般,在浓烟和警报声中朝着艾力克指引的方向亡命奔逃.
沉重的钞票压得他们脚步踉跄,肺部被烟雾灼烧得生疼.
科兹莫甚至摔了一跤,被斯帕克粗暴地拉起.
很快,他们看到了目标,一段围墙底部,被安维尔提前用液压剪和撬棍破坏出的,仅容一人爬过的狭窄缺口.
缺口外,安维尔那高大沉默的身影如同礁石般矗立在烟雾稍淡处,他接过利亚姆和斯帕克递出的沉重运动包,像拎稻草一样甩上肩头.
科兹莫则连滚带爬地钻了出去.
"B组全体撤离!目标:二号集结点.分散行进.倒计时清零." 烂尾楼顶,绝对的阴影之中.艾力克缓缓收回了按在夜视观察镜上的手.
远处,安全屋如同一个被点燃的蜂巢,在凄厉的警报和翻滚的浓烟中疯狂骚动.红蓝警灯的光芒已经从远处道路的尽头闪烁而来,尖锐的警笛声越来越近.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混乱的停车场,扫过那些在浓烟中如同无头苍蝇般奔走的保安身影,最后落在那辆撞坏的银色福克斯上.
一切都按照他编织的剧本上演,分秒不差.
他站起身,动作流畅无声,弯腰,拎起脚边那个深色尼龙运动包,动作轻巧得仿佛里面空无一物.
他没有再看一眼那片由他一手导演的混乱漩涡.转身,融入身后更深的,未被月光触及的黑暗,耳机里最后一丝电流的底噪也归于沉寂,加密通讯器被他随手塞进运动包深处.
三十五分钟的精密魔术落幕.
空气中,只留下浓烟呛人的气味和混亂的余韵,被夜风缓缓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