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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 EP01

伦敦的秋雾是活的.

它从泰晤士河幽暗的胸膛里升起,裹挟着河水的腥锈与城市千年不散的煤烟尘息,猶如蛇一般缠绕上威斯敏斯特区森严的石砌建筑.

圣保罗公学那标志性的哥特式尖顶刺破沉沉的灰白雾幔,尖顶之下一排排铅条镶嵌的彩绘玻璃窗在昏昧天光里透出模糊而古老的色泽,描绘着牛顿手持炼金石与冠冕共舞的晦涩图景.

艾力克·霍格森踏过被湿雾浸透得颜色深沉的方砖庭院.

冰凉的霧氣丝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脸颊,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属于泰晤士河的阴冷.

他金发微湿,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额角,一张融合了少年英气与女性质感的精致面孔在灰蒙蒙的背景里显得过分耀眼,如同误入工业废墟的古典雕塑.

款式簡單且深色的學生西服服妥帖地包裹着他挺拔的身形,步履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近乎疏离的沉静.

周遭是涌向同一个目的地,被称为"灰塔"的學院建筑的学生人潮,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被刻意压抑的嗡嗡声,混合着名牌皮鞋踩踏湿滑石板的声响,名牌书包皮革的摩擦声,以及青春期特有的带着紧张与亢奋的窃窃私语.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或明或暗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好奇的,评判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妒意.

一个拥有这样一张脸的人无论出现在哪里都注定是视线的焦点.

年輕的艾力克对此早已习惯,那双冰灰色的眼眸平静地掠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孔,如同扫描仪,不带情绪地录入信息.

那个眉头紧锁手指神经质地捻着制服袖口的大概是某個竞赛的常胜将军;那两个凑在一起低声说笑,眼神却锐利地扫视周围评估着潜在对手的显然来自某个以学术闻名的预备学院;还有那个落在人群边缘,校服外套随意敞着,连帽衫的兜帽几乎盖住眼睛,双手插在裤袋里,眼神带着点玩世不恭,正用脚尖踢着一块松动石砖的家伙,内森·布里格斯,艾力克记得这个名字,一个以特立独行和偶尔出格的恶作剧闻名的混子,一個在他之前學校的學渣.

空气中,除了水汽,尘土和年轻身体的汗味,还浮动着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奇异"味道".

那不是嗅觉能捕捉的气味分子,更像是一种作用于精神层面的质感.

它冰冷,锐利,带着一丝微弱的臭氧气息,如同刚刚切割过金属的边缘.

灰塔评鉴厅厚重的橡木大门无声地向内开启,一股混合着陈旧书籍,蜂蜡,尘埃和那种冰冷精神能量的空气扑面而来.

艾力克随着人流慢步上前,把自己的證件交給現場工作人員寫錄.

考場内,講臺上是喋喋不休感謝從英倫各地趕來的學子的老教授與學校代表,臺下是一群為入讀名校即將在考場上揮灑精力的敵我雙方,不遠處則是各位學子的家長.

三方在同一個區域卻也上演了一副難得的衆生相.

轻微的咳嗽声,拉开椅子的摩擦声,笔盒放在桌面的轻响,以及考生们坐下时调整姿势带起的衣料窸窣,汇成一种低沉压抑的背景音,但在这背景音之上,笼罩着一种更深的,近乎凝固的紧张.

艾力克找到自己的位置,编号47,位于中间偏后的区域.

他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桌面:标准的A4尺寸答题卡,一支削好的HB铅笔,一块橡皮.

這裏的空间异常高阔,哥特式的穹顶仿佛消失在二十米之上的幽暗之中,几根粗壮的肋拱如同巨兽的肋骨,支撑起这片沉淀着知识与隐秘的天地.

没有电灯.

光源来自在高处的十几枚巨大水晶棱镜,它们如同活物般缓缓自旋,将窗外铅灰色天光精准地捕捉,剖解,再折射成一道道冷色调的光谱.

九時三十三分,隨著老教授派發下來的考卷,变幻的光束投射在下方排列整齐的深色橡木长桌和洁白的试卷上,形成缓慢移动並旋转的几何光斑.

试卷无声地摊开在艾力克面前,油墨的气味,纸张的纹理,一切都如此平常.

然而一种尖锐的不协调感如同细针一般刺入他高度敏锐的感知,这不是视觉或嗅觉的异常,而是更深层的,作用于他能力本源的扰动.

他的目光扫过纸面,在其他人眼中清晰的文字和图表,在他"现象扭曲"的感知视野里却蒙上了一层粘稠的蠕动的阴影.

尤其是第7页那首名为"秋雾礼赞"的诗,阴影処最为浓重,仿佛有无数无形的触须从字里行间探出,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中弥漫的某种东西,那些来自周围考生紧张,焦虑,专注思考时逸散出的精神能量.

这感觉让艾力克不适,如同置身于一张巨大的專門用於捕捉思想的粘网边缘,那网的冰冷吸力隐隐牵动着他的精神核心,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窥探感.

他的视线最终钉在"mist"一词上.

那个小小的"i"字母顶端的圆点,他清楚感知到這是整片阴影区域最活跃的"漩涡"中心!

那個東西,它像一张微缩的嘴,开合着,以一衆學子等人剧烈波动的精神焦虑为食,散发着越来越强的吸扯力,这股力量并非针对肉体,却让艾力克指尖的神经末梢传来微弱的麻痹感.

这是他的能力对"规则扭曲"现象的自然预警.

在離這裏不遠的某個教室中,坐著四位穿著大版古怪老套的人士,其中一個坐在特制高脚凳上矮個子先生,他那银灰色的山羊胡修剪得整整齐齐,镜片后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热切地扫视着著眼前的大水晶球中的畫面,手臂像乐队指挥般大幅度挥舞,尖细的声音拔高道:"认知蛛网.魔法教育部最新傑作!它由无数微小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符文节点连接而成,符文的结构复杂而优美,带着古老魔法的韵律.同時这张网并非静止的,它随着头顶水晶棱镜投射下的,带有特定符文轨迹的光斑而缓缓脉动,如同拥有呼吸的生命体.而它的能量来源正是下方每一个考生在阅读,思考,解题过程中自然散发的精神波动——那些专注,疑惑,焦虑,灵光一闪的思维火花.它會贪婪地且温和地吸收着这些能量以维持着自身的运转,同时执行着它最核心的使命:筛选!"

考場中,艾力克的指尖轻轻拂过试卷冰冷的纸张表面,在距离纸面尚有毫厘之时停住,精神感知如同最细微的触须,谨慎地探向那层能量薄膜.

没有强行侵入,没有试探,只是最纯粹的感知与理解.

薄膜的"质地"冰凉而柔韧,其内部的能量流如同微缩的星河,沿着特定的符文路径奔涌不息,他能清晰地"听"到薄膜核心处传来的一种近乎渴望的"低语".

那是一个精巧绝伦的思维悖论陷阱所散发的精神场.

陷阱的逻辑清晰而冷酷,矮個子先生得意地從懷裏掏出一根深灰色的棒子不斷揮灑道:"当考生注意到试卷上特定位置的异常,对一般天赋者,这些位置会出现题目或异象,当考生试图运用自己的智慧去"理解","分析"并最终"回答"这个异常,当考生的精神能量因为"解题"的意图而聚焦,输出,试图"填满"那个异常点,这便是陷阱启动之时!蛛网将瞬间捕捉这股精神能量,将其吸收,标记,并在考生灵魂深处打上一个隐形的烙印——认可了"问题"与"解答"的框架,默认了自身"被考核者"的位置.这便完成了对"可塑之才"的筛选,却也无形中为其套上了第一道思维的枷锁."他揮著手笑道:"鄧布利多去世前說我們離不開麻瓜,但更準確地說如果要發展,魔法界如要發展,是只需要那些真正有天賦的學子!真正的高天赋者需要什么?需要的不是"回答",而是"看见"!看见这层网的存在,理解其本质并证明自己拥有足以穿透其表象,直视其核心的能力.而证明的方式绝非向它提供它渴望的"答案"!"

艾力克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试卷的第7页,那首十四行诗"秋雾礼赞",文字优美,韵律工整,歌颂着伦敦秋日雾气的朦胧诗意之美.

在普通考生眼中,这是一道标准的文学赏析题.

在一般天赋者眼中,诗歌中"mist"一词的字母"i"上那个小小的点,此刻正如同水银般融化,流动,脱离了字母的束缚,在纸面上聚拢,清晰地浮现出一道新的题目:"若你能驱使雾中一粒尘埃,使其轨迹违背风与重力的法则,你将如何向一个盲人证明你做到了?限50词内."

托马斯·卡文迪什的呼吸猛地一窒,他的试卷上,那"i"字母上的银点如同活物般扭动,凝聚成那道古怪的题目.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额角的汗水汇聚成珠,沿着鬓角滑落.

不是数学!

不是物理!

这超出了他所有精心准备的题库范围!

"证明...向盲人证明..." 他低聲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唯物逻辑的引擎在他大脑里疯狂运转,试图将这道题纳入他熟悉的解题框架.

他抓起铅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起来:"假设尘埃质量为m,初始速度向量为v0,受到风力F_wind和重力mg...异常轨迹意味着存在未知力F_x...证明方法需转换为盲人可感知的物理量变化,如温度梯度变化?或声音频率因尘埃扰动空气的变化?" 复杂的公式和推演符号迅速爬满了草稿纸,他的精神高度紧张,無形的焦虑在某種無法被感知的層面如同实质的烟雾从他身上蒸腾而起.

他完全没注意到在考場最後面坐著他母亲卡文迪什夫人,她胸前那枚翡翠胸针,正随着他每一次落笔每一次焦躁的涂抹而同步闪烁起越来越急促的绿光.

这光芒通过无形的血缘纽带,清晰地映射在不遠處那神秘教室中四位神秘人面前水晶球中,形成一条剧烈波动的代表"高度焦虑与强逻辑输出"的能量曲线.

其中一位衣著一絲不苟沒有任何表情的中年人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扯了一下,在托马斯的名单旁画了个小小的勾.

一个典型的,符合预期的"可塑之才".

阿米娜·可汗的指尖停在半空,她也看到了"i"字母上那点闪烁的银芒以及浮现的题目.

但她的反应截然不同.

她没有去看题目文字本身,而是微微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那点银芒吸引,仿佛那不是题目,而是一颗落入水面的石子,激荡起细微的能量涟漪.

她的精神如同水面般扩散开去,试图捕捉那涟漪背后的韵律.

她耳垂上的铜算盘耳坠随着她精神的投入而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只有她能听到的仿佛古老歌谣般的回响.

她放在桌下的左手手指,再次无意识地随着某种内在的节奏在膝盖上画着无形的轨迹.

这一次,轨迹更清晰更连贯,隐隐与头顶光斑移动的某个符文片段重合.

在離她桌角不遠處的窗臺上放著一個玻璃瓶里,瓶裏有朵快枯萎的玫瑰,花苞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一片蜷曲的花瓣边缘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但坚定地舒展开了一丝,干枯的花瓣边缘甚至透出了一抹极其微弱的如同幻觉般的暗红光泽.

原始巫术的共鸣正在发生,她试图以自身的天赋去理解,去呼应那点银芒的本质,而非回答它提出的问题,然而她的精神触角似乎还不足以穿透那层薄膜,只能引起它轻微的涟漪.

矮個子先生面前的水晶球上,代表阿米娜的光点稳定地亮着,他手裏的表格标注着"自然亲和力强,感知敏锐,潜力待观察"的字样.

坐在矮個子先生旁邊的中年婦女,瘦削的面孔被方形眼镜切割出凌厉的线条,紧抿的唇和紧绷的黑色发髻透出冷肃,她挺直的脊背裹在毫无褶皱的翠绿长袍中,尖顶帽檐下扫来的目光輕微地撇了眼手舞足蹈的矮個子先生,顯示輕微地搖了搖頭,看著水晶球中的鏡像又微微颔首.

内森·布里格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文学赏析?

雾中尘埃?

向盲人证明?

什么鬼东西!

他百无聊赖地扫了一眼那首诗,目光掠过"mist"时毫无波澜.

那个"i"字母上的墨点在他眼中,就是一个普通的,可能印刷时墨稍微多了一点的圆点.

他撇撇嘴,兴趣缺缺地移开目光,注意力重新回到他的战场.

他从橡皮上抠下一点碎屑,灵巧的手指飞快地将其捏成一只微型三角龙的形状,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一支微型橡皮屑恐龙战队迅速成型.

他拿起铅笔,用笔尖轻轻推着他的暴龙首领,朝着邻座那位正襟危坐,一丝不苟地写着赏析文章的男生试卷边缘,发起了无声的进攻.

他的精神波动如同散乱的,无目的的无线电波,完全被那层"认知蛛网"忽略,如同空气般穿过.

神秘教室中那位打扮一絲不苟的先生,目光扫过名单上内森的名字,再看了看他的表現,面无表情地在旁边画了个代表"无反应"的叉.

艾力克的视线穿透了表象的迷雾.

在托马斯眼中银光闪烁的题目,在阿米娜眼中能量涟漪的源头,在他眼中却是覆盖在整首诗篇之上那层"认知蛛网"最活跃,最"饥饿"的一个节点.

这个节点正随着一衆學子焦虑的思维输出和某些有天賦的學子們尝试性的精神共鸣而微微鼓胀和脉动,如同一个等待被精神能量填满的囊袋.

陷阱的表現如同冰冷的公式在他脑海中展开:输出即被标记,解答即被束缚.

他的指尖,悬停在那个"i"字母上方,距离纸面不足三毫米.

那精緻的五官越來越平靜,冰灰色的眼眸深处,所有的情绪沉淀下去后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专注与理解.

下一刻,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他的精神感知力小心翼翼地探出,并非攻击,而是最轻柔的"触摸".

他感受着那层能量薄膜在此处最细微的波动频率,感受着构成它的每一个符文节点的能量流转路径,感受着它核心那个悖论陷阱散发出的,如同精密齿轮咬合般冰冷而完美的逻辑场.

不是谜面.

這時候的艾力克心中一片澄澈.

它是镜子.

一面冰冷,精密,只等待映照出"被筛选者"灵魂的镜子.

它唯一渴望的,是遇见能真正"认出"镜面背后那个冰冷筛网本质的存在.

而"认出"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么,破題的方法,或者說证明的方式,就不该是向镜子展示什么,而是让镜子看见自己.

一个念头如同划破混沌的闪电,在他绝对冷静的思维中成型.

天马行空,却又精准地契合了他所洞察的本质.

无需言语,无需文字,需要的,只是一个存在.

一个能以其自身的存在方式,与这面"镜子"的核心本质形成共鸣的存在.

一个能在这张精密的蛛网上,跳出属于自己的无可辩驳的独舞的存在.

目标锁定.

不是整个字母,甚至不是那个墨点.

他的精神如同最精密的镊子,瞬间穿透了油墨的物理结构,捕捉到了构成"i"字母上那个小小圆点墨迹的,亿万碳分子中的一个.

一个平凡无奇,在纸张纤维上随波逐流的碳原子.

隨著他的意識,他那不爲人所知,隱藏了許久的现象扭曲能力,发动!

这不是蛮力的撕扯,而是神之一手般的绝对微观操控.

指令清晰而简洁地烙印在精神核心,瞬间作用于物质世界最基础的层面:

剥离:令那粒被锁定的碳分子瞬间摆脱了与周围分子,纸张纤维的所有范德华力束缚,如同挣脱蛛网的露珠,绝对精准地脱离纸面,悬浮在纸张上方0.1微米的虚空中.

这个距离,常人肉眼绝对无法察觉,即使是精密的显微镜,也需要特定的角度和光照才能偶然捕捉到一丝反光.

隨之而來的是轨迹设定:赋予分子运动一个绝对违反物理常理的指令,沿莫比乌斯环的拓扑轨迹进行光速级运动!

莫比乌斯环,象征着无限循环与表里一体,是对"认知蛛网"所代表的"问题-解答-再問題-再解答-又問題-又解答"的线性框架最优雅的颠覆宣言.

这条轨迹本身,就是艾力克无声的哲学回响.

接下來的是能量湮灭:分子每沿着莫比乌斯环的轨迹完成一笔划,其高速运动本应产生的微弱热能,电磁辐射等所有可能被侦测到的能量残留,在诞生的瞬间便被一股更精微的扭曲力场精准地湮灭归零.

如同最顶尖的刺客,行动不留一丝痕迹.

再來的是共鸣注入:艾力克将他对"认知蛛网"本质的理解,那冰冷筛网的逻辑,其核心悖论的陷阱结构,其作为"镜子"而非"谜题"的真相,凝聚成一道纯粹到极致的精神频率.

这不是攻击性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同频的呼唤.

这道频率被精准地,如同最细的银针注入到那粒高速运动的碳分子之中.

刹那间,那粒微不足道的碳分子,不再是艾力克意志操控下的傀儡.

它成为了一个自洽的音叉,一个共鸣器!

它承载着艾力克对"认知蛛网"本质的唯心理解,以其自身违反物理定律的莫比乌斯之舞,发出了一道与蛛网核心能量场完美契合的谐振频率...神迹,在原子尺度的寂静中轰然上演.

内森正指挥他的橡皮屑暴龙爬上了邻座试卷的边缘,打算发动一次"奇袭".

他眼角的余光瞥过艾力克的试卷,正好扫过"mist"那个单词.

他只看到那个"i"字母顶端的圆点墨迹,似乎比周围的墨色稍微晕染开了一点点,像是纸张受潮或者印刷时墨滴微散.

他撇撇嘴,毫不在意地移开目光,继续专注于他的微型战争.

"印刷质量真差."他嘟囔了一句,用铅笔尖把他的"暴龙"往前推了一小步.

天赋者阿米娜·可汗正全神贯注于自己指尖与头顶光斑符文的微弱呼应,试图理解那"i"点银芒的本质.

就在她精神高度集中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艾力克试卷上"i"字母的位置,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个比沙粒还要微小的金色光点!

那光芒纯粹,温暖,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她猛地眨了眨眼,再看过去时,那里只有微微晕染的墨迹.

"光斑折射的错觉?"她疑惑地蹙起秀眉,指尖的轨迹出现了一丝紊乱.

她桌角不遠處那朵刚刚舒展开一丝的玫瑰花瓣,也仿佛失去了后续力量,重新变得萎顿.

这惊鸿一瞥的金芒,是她天赋所能感知的极限,却无法理解其背后的惊涛骇浪.

天赋者托马斯·卡文迪什正绞尽脑汁,试图将他构建的复杂物理模型转化为向盲人证明的语言描述.

"…因此,尘埃轨迹的异常将导致局部空气密度波动,通过高灵敏度麥當雄风可捕捉到特定频率的次声波变化…"他一边飞速写着,一边烦躁地涂抹掉不满意的句子,精神的高度紧张和解题的挫败感让他几乎窒息.

就在他再次用力划掉一行字时"噗嗤"一声轻响,他面前写满复杂公式和推演的草稿纸毫无征兆地从中心点窜起一簇幽蓝色的火苗!

火苗瞬间扩大,贪婪地吞噬着纸张.

托马斯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向后一仰,椅子腿在橡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Merde!" 他下意识地用法语爆了句粗口,手忙脚乱地试图拍打火焰.

火焰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瞬间掐灭,只留下桌面一小片焦黑的痕迹和一堆轻飘飘的灰烬.

更让托马斯头皮发麻的是,那些灰烬并没有散开,而是诡异地悬浮在半空,如同被无形的磁场所控制,迅速凝聚成一个边缘清晰,不断旋转的"∞"符号!

这个符号在他眼前悬浮了足足两秒,才缓缓飘散落下.

托马斯脸色惨白如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额头的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魔…魔法?不!静电?自燃?" 他语无伦次地低声咒骂着,巨大的惊恐和羞耻感淹没了他.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草稿纸自燃的瞬间,他母亲卡文迪什夫人胸前的翡翠胸针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绿光,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力量.

蛛网被艾力克的分子之舞强行"共鸣",能量场瞬间剧烈扰动,托马斯这个距离最近且精神高度紧张,能量输出强烈的节点,成了首当其冲的能量泄压阀.

不遠處,神秘教室内的空气凝固了.

矮個子先生猛地从他那特制的高脚椅上跳了起来,矮小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他面前的侦测水晶球内部,原本显示着整个考场能量分布的光谱图瞬间被一个局部特写画面取代!

画面被放大了亿万倍,清晰地显示着艾力克试卷上"mist"一词的微观区域,覆盖其上的幽蓝色"认知蛛网"能量结构纤毫毕现.

而此刻,就在那"i"字母的位置,一粒被高亮标记为金色的碳分子,正沿着一条完美无瑕,闪烁着白金光晕的莫比乌斯环轨迹,进行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速运动!

他尖叫道:"梅林的蕾丝袜啊!他...這不是主动操控!是谐振!完美的能量谐振!"

水晶球画面中,那粒金色的分子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和意志,它的运动轨迹不再需要外部力量的持续驱动,每一次沿着莫比乌斯环转折,循环,其运动本身所激发的微弱能量波动,都精准地契合着覆盖其上的"认知蛛网"核心能量场的固有频率!

蛛网的能量流,如同被最高明的指挥家引导的交响乐团,不再吞噬考生的精神焦虑,而是随着那粒金色分子的舞步,开始优雅地起伏,流转,共振!

蛛网本身那冰冷精密的符文结构,在这和谐的共振中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而神圣的光辉.

金色的分子轨迹与幽蓝的蛛网能量流交织,缠绕,在微观世界里演绎着一场无声的宇宙之舞.

这不再是操控,而是共生!

是魔法层面的永动机雏形!

是唯心之力达成自洽循环的神迹!

"砰!"嚴肅的中年婦女手中那杯滚烫的红茶失手跌落.

然而,茶杯和飞溅的茶水并未落地.在距离地毯尚有寸许的空中,所有的液体,瓷片瞬间被一股极寒冻结,凝固成一大片姿态狰狞,内部包裹着琥珀色茶汤的冰晶,悬浮在那里.

她本人镜片后的双眼第一次瞪得滚圆,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水晶球投射的画面,那粒舞动的金色分子.

她脸上惯有的严厉被一种近乎震撼的空白所取代,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仿佛在确认一个绝对不可能的事实:"这不可能…他根本没有'回答'…他展示了'存在'本身…让蛛网…看见了它自己…"

纯粹的"存在"无需证明,它被"看见"瞬間即是真理.

艾力克用一粒分子和一场原子尺度的舞蹈,诠释了唯心金字塔顶端的终极奥义.

那位一絲不苟的中年男士,手中的羽毛笔"啪嗒"一声掉在摊开的名单上,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緊緊閉合著,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深藏的恐惧.

面前那杯缓慢旋转的记忆水晶液,内部储存的无数考生精神光谱投影此刻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

代表艾力克·霍格森的那道精神光谱曲线,在侦测法阵的显示中,如同一条平直的,毫无波澜的直线,深蓝如无垠海渊.

唯有在那粒分子脱离纸面的瞬间,这条直线骤然向上刺出一道锐利如绝世锋芒,高耸如孤峰的尖峰!

这尖峰一闪即逝,随即精神曲线又恢复了那令人心悸的深海般的绝对平静.

这曲线图,无声地诉说着艾力克那恐怖的精神控制力,在引发微观神迹的巅峰时刻他的意识主体竟如同旁观者般冷静!

中年男士的目光死死盯住那道尖峰,又猛地转向水晶球中那场金色的微观之舞,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被人扼住了脖子.

在他旁邊穿著的較為時尚女性西服的女士,面前的光丝几何模型早已崩溃,代表艾力克的那个光点,亮度瞬间飙升了数个数量级,其散发的精神波动频率图谱复杂得如同宇宙星云,完全超出了模型的解析能力.

她双手悬停在操作界面上,整个人僵在那里,如同被石化.

考場中,托馬斯夫人胸前那枚翡翠胸针的能量信号,那道代表纯血世家监控意志的绿色精神波动,在托马斯草稿纸自燃,精神剧烈崩溃的瞬间,如同毒蛇般猛地窜起,试图更深入地探查甚至干预托马斯的状态.

这股带着傲慢与掌控欲的波动,如同投向蛛网的一颗石子.

然而,就在这股绿色波动触及"认知蛛网"能量场的刹那,那粒正在蛛网核心,沿着莫比乌斯环轨迹舞至最完美弧顶的金色分子,仿佛拥有自主意识般,轨迹极其精妙地微微一偏!

如同來自東方最高明的太极推手,一股无形的,源自分子与蛛网完美谐振所产生的庞大而和谐的能量流,被艾力克,或者说,被那粒已成为谐振核心的分子引导着轻轻一"卷".

那道代表纯血监控的绿色精神波动,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这股和谐而庞大的金色能量流吞噬,分解,转化!

不仅如此,被分解转化的能量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最上等的金粉,被精准地镀在了那粒金色分子正在描绘的莫比乌斯环轨迹上!

原本纯粹白金的轨迹边缘,瞬间多了一道流转不息,尊贵耀眼的金边!

这无声的一幕,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水晶球旁那所有秉持纯血至上观念的考官脸上.

旧世代的窥探与掌控,在这新生的,超越血统的唯心之力面前,不仅无效,反而成了点缀其王冠的装饰!

阶级的傲慢,在绝对的天赋与智慧面前被碾得粉碎.

灰塔评鉴厅内,短暂的死寂被一声粗暴的踹门巨响打破.

"砰——!"礼堂厚重的橡木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

内森·布里格斯的父亲,那个穿着廉价西装,满脸横肉,一直在门外焦躁踱步的男人,此刻如同一头发怒的公牛冲了进来.

他显然是听到了里面椅子刮擦地板的噪音和托马斯那声压抑的惊呼.

"内森!你这臭小子!又搞什么鬼?!" 他粗鲁的吼声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目光凶狠地扫视,瞬间锁定在儿子身上.

然而,下一秒,他的怒吼转向了惊魂未定,校服胸前沾着不少灰烬,显得狼狈不堪的托马斯·卡文迪什:"还有你!小崽子!玩火?烧试卷?弄脏了我儿子隔壁的座位!" 他指着托马斯胸前那几点灰渍,唾沫横飞.

突如其来的闹剧瞬间引爆了原本压抑紧绷的气氛,考生们纷纷侧目,惊愕,茫然,看热闹的眼神交织.

托马斯的脸由惨白瞬间涨得通红,巨大的羞愤让他几乎晕厥.

卡文迪什夫人猛地站起身,脸上优雅的面具碎裂,露出冰冷的怒意,正要开口,监考的教育局官员也慌忙上前试图维持秩序.

混乱之中,没有人注意到47号座位上的金发少年.

艾力克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他缓缓地,无比平稳地,将手中那支从未在试卷上写下任何答案的HB铅笔,轻轻擺正了位置.

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一丝多余.

他冰灰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如同刚刚完成了一次普通的呼吸.

唯有当他指尖离开笔杆的瞬间,一丝微弱到极致,比最细的金丝还要纤细百倍的金色辉光,在他修长的指尖一闪而逝,如同幻觉,随即彻底湮灭在灰塔冰冷的空气中.

密室之内,死一般的寂静持续着,只有水晶球中那粒金色分子依旧沿着镀金边的莫比乌斯环轨迹,与幽蓝的蛛网能量流和谐共舞的画面,无声地宣告着刚刚发生的,颠覆魔法认知的神迹.

中年婦女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口冰冷的,混合着臭氧和震惊的空气似乎让她重新找回了钢铁般的意志.

她挺直了背脊,脸上所有的震撼与空白瞬间收敛,重新覆上那层标志性的,坚冰般的严厉.她甚至没有看一眼悬浮在空中那坨冻结的茶渍冰雕.

她伸出魔杖,那根闻名遐迩的冷杉木魔杖,杖尖平稳,不带一丝颤抖.

隨著她的咒語回蕩在旁人無法聽見的角度,一道无形的,强大而精密的魔力波动如同水银泻地,瞬间扫过整个灰塔评鉴厅.

空气中残留的所有魔法波动,那层"认知蛛网",那粒舞动的金色分子,蛛网被扰动留下的能量残痕,甚至考生们因异常事件而产生的精神涟漪如同被最高明的清洁咒抹过,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留下被布里格斯先生怒吼打破的,一片狼藉的现实混乱.

做完这一切,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密室的昏暗,落在脸色惨白,嘴唇还在緊閉嘴唇不説話的中年男士脸上,那是來自魔法部教育司司长塞普蒂默斯·韦斯莱先生.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自外传来的布里格斯先生的咆哮,每一个单词都如同冰珠砸落地面,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力量:"通知教育部進行英才補錄!" 她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水晶球中最后定格的,那粒在微观世界跳着永恒之舞的金色分子影像,冰封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永久地改变了:"霍格華茨,需要給這位分子诗人..."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回荡在寂静的密室中,卻又帶著無法言語的嘲笑意味:"準備特殊魔法伦理课大纲.立刻!"

圣保罗公学校长室外,冰冷的橡木长椅吸走了午后最后一点稀薄的暖意.

湿冷的空气凝固在走廊里,带着雨后的泥土腥气和旧书堆的陈腐味.

托马斯·卡文迪什坐得像个被钉在展示架上的标本,新换的伊顿制服一丝褶皱也无,却掩不住指缝里渗出的,来自草稿纸灰烬的淡淡焦糊气.

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两抹青黑,像是被无形的鬼魂吸干了血气,可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燃烧着劫后余生的虚火和对未知深渊的悸动.

卡文迪什夫人紧贴着他,昂贵的巴宝莉风衣下摆压在冰冷的长椅上.

她不再看儿子,那双精于算计的灰蓝色眼珠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走廊里另外两个身影.

阿米娜·可汗独自缩在长椅最末端,那件色彩斑斓的吉普赛披肩几乎将她裹成一个茧.

她低着头,掌心向上,一朵由纯粹血红色光纹勾勒的玫瑰虚影在她纤细的指尖上方悬浮,缓慢旋转,花瓣无声地开合,每一次绽放都牵引着空气中微不可察的涟漪.

笔试中那朵暴走的玫瑰似乎并未真正死去,它的魂灵还缠绕着她.

走廊尽头更深的阴影里站着阿米娜的父亲,一个裹在磨得发亮的旧羊毛大衣里的沉默男人,像一尊风化了的石像.

他粗糙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怀中一枚黄铜罗盘的边缘,罗盘中央的指针正微微震颤,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固执地指向那扇紧闭的,橡木纹路仿佛在无声蠕动的沉重门扉.

当阿米娜掌心血色玫瑰的光芒骤然亮了一瞬,他才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下头,眼中沉淀着忧虑与一种源自古老血脉的,近乎悲怆的骄傲.

"砰!"一声闷响,伴随着夸张的哀嚎.

"靠!又死了!" 内森·布里格斯整个人几乎陷进长椅里,连帽衫的兜帽拉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小半张写满不爽的脸.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他紧皱的眉头和屏幕上猩红的"GAME OVER".他烦躁地把手机往旁边一丢,砸在涂鸦本上.

涂鸦本摊开着,最新一页是狂乱的炭笔线条:扭曲的火苗吞噬写满公式的纸张,一个巨大的人形张着血盆大口咆哮,旁边潦草地写着"索赔!!"两个大字.

不远处,他的父亲,那个穿着廉价西装,领带歪斜的男人,正唾沫横飞地堵住一个穿着古怪深绿色长袍,表情尴尬的年轻男士:"…精神创伤!绝对的!我儿子以后考不上牛津剑桥,谁负责?还有我这套杰尼亚!意大利手工!懂吗?被那鬼火燎到的烟味洗都洗不掉!必须赔!三倍!不,五倍!" 布里格斯先生挥舞着手机,屏幕上计算器的数字跳得飞快,他刻意忽略着男巫长袍袖口隐约露出的魔杖柄和胸前一枚奇特的,像天平又像眼睛的银质徽章.

空气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

托马斯觉得自己的肋骨被无形的铁箍越收越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扇门,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过去,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

卡文迪什夫人凑近他,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的嘶鸣:"管家已经联系诺特司长了.记住,进去后,只谈你看到的'题目',不谈'感觉',不谈任何不合逻辑的想象!你會是卡文迪什家在魔法界的继承人,逻辑和秩序是你的徽章."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爱马仕丝巾细腻的纹路里,留下深深的凹痕.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那扇沉重的橡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股冷冽的,混合着陈年羊皮纸的味道猛地涌出,如同冰水浇在走廊里每个人的神经上.

托马斯和阿米娜同时绷紧了身体,内森的游戏角色似乎又在虚拟世界里死了一次,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47号,艾力克·霍格森." 一个平板的,毫无起伏的男声从门内传来,像冰冷的金属摩擦.

艾力克站了起来.

没有急促的动作,没有多余的表情,仅仅是起身,当他的身影在门框形成的阴影中出现时,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存在感"瞬间充斥了整个走廊.

金色的发丝在走廊幽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冰灰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门外等待的众人,如同掠过无关紧要的静物.

他迈步,步履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踏在另一个世界的鼓点上.

当他走过托马斯身边时,托马斯感觉自己喉咙一紧,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仿佛空气被瞬间抽空.

阿米娜猛地攥紧拳头,掌心的血色玫瑰虚影"噗"地一声碎裂,化作几点微弱的红光,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内森的手机屏幕骤然一黑,彻底死机.

纯粹的存在,不知收斂的狀態下已化为精神层面的绝对压强.

他步入房间,厚重的橡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严丝合缝地关闭,隔绝了门外所有的喧嚣与窥探.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空间比预想的更加高阔幽深,仿佛截取了某个古老图书馆的心脏地带.

高耸的书架直抵雕花的穹顶,塞满了厚重的,皮革包边的古籍,书脊上烫金的文字在昏暗光线下幽幽闪烁.

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几束从高耸铅条窗斜射进来的,稀薄的光柱中缓缓起舞,如同凝固的知识精灵.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淀了无数岁月的"智慧"气息弥漫其间,沉重而冰冷.

巨大的黑檀木长桌横亘在房间深处,如同审判席.桌后坐着四位考官.

正中央是神情嚴肅的中年婦女,她坐得笔直,像一块历经风霜的磐石,翠绿色的长袍一丝不苟,银发在脑后挽成无可挑剔的圆髻,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淬火的冰锥,穿透昏暗的空气,牢牢钉在艾力克身上.

來自霍格華兹的米勒娃·麦格教授.

她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封面是未知金属的古书,书页空白.

她的右手边,矮個子弗立维教授坐在一张为他特制的高脚椅上,即使如此,他的视线也才勉强越过桌面.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小脸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透过一副结构复杂的多层镜片眼镜,闪烁着近乎狂热的求知光芒.

一枚拳头大小,内部光影流转变幻的纯净水晶球悬浮在他面前,正无声地投射出复杂的光谱和跳动的数据流.

长桌另一端,魔法部教育司司长塞普蒂默斯·韦斯莱面沉如水,他穿着浆洗得过分挺括的深紫色长袍,花白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胸前别着象征司长权威的银质天秤徽章.

他布满皱纹的手紧握着一支羽毛笔,笔尖悬在一份长长的羊皮纸名单上方,名单上几个名字被醒目的红墨水圈出.

他身旁是今日魔法報聞的埃洛伊丝·明顿女士,穿着合身的深灰色略帶時尚氣息的职业西服套裙,金发盘得一丝不苟,神情专注而刻板.

一支羽毛笔悬浮在她面前,正随着她视线的移动,在摊开的笔记本上飞快地自动书写着,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长桌对面,只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张高背椅.

椅背雕刻着繁复的图案:纠缠的荆棘刺破星辰,星辰又似乎在荆棘的束缚中燃烧.那是为今天的勝利者艾力克准备的王座.

亦是他們準備給他套上的囚笼.

"請坐.霍格森先生."麦格教授的声音毫无温度,像一块被冻透的石头砸在地上.

艾力克依言坐下,姿态放松而自然,背脊却挺直如松.

阳光从高窗斜斜射入,在他完美的侧脸上切割出明暗分明的界限,冰灰色的眼眸在光影中显得越发深邃,如同封冻了亿万年的寒冰湖面.

麦格教授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甲修剪得极短,干净有力.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一张青铜色的卡片凭空出现,无声地滑过光滑的桌面,精准地停在艾力克面前.

卡片触手冰凉,带着金属的质感.

当艾力克的目光落在上面时,简洁的文字和熟悉的霍格沃茨校徽——狮,蛇,獾,鹰环绕着一个华丽的"H"字母,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烙印,清晰地浮现在青铜表面.

霍格沃茨魔法学院录取通知书.

被录取者:艾力克·霍格森先生.

报到时间:九月十五日,上午十一时整.

报到地点:伦敦国王十字车站,第九站台与第十站台之间的隔墙(持此卡片,保持匀速行走状态穿过即可).

携带物品:个人換洗衣物與基础日用品,魔杖與相關教學書籍将在入校后由校方统一检定适配.

注意事項:

禁止携带任何形式的电子设备和未经许可的魔法物品,禁止携帶易燃易爆物與魔法生物,包括但不限于龙,客迈拉兽,炸尾螺等.

禁止向任何非魔法人士透露任何與魔法相關事物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麦格教授的声音平板地响起,如同在宣读墓志铭:"霍格森先生,容我解釋,我是來自霍格華兹巫法學院特級教授的米勒娃·麦格,你可稱呼我為麥格教授.作爲即將帶領你進入魔法世界的我要告訴你的是你即将踏入的是一个與你平素接觸截然不同的世界.魔法世界,是你目前所在世界之外一個更為真實更爲龐大的世界,這個魔法世界和你平素接觸的社會的組成基石是"国际保密法".爲了保證不必要的誤會,其核心铁律是:禁止在非魔法人士面前主动暴露魔法存在;禁止滥用魔法干预非魔法人士的社会运行,尤其是重大历史进程或政治事件;禁止以任意魔法手段对非魔法人士造成大规模恐慌或伤害.违反上述条款,属重罪.而我們霍格華茨巫法院的校规远比魔法部的基本法更为严苛.任何违反校规的行为,将导致立即开除并由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的专业人士执行相关记忆注销程序."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艾力克平静无波的脸,"而你的天赋," 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这个过于温和的词汇,"其所蕴含的潜在'扰动性',需要一个坚实而明确的约束框架.否则,后果将远超你的想象."

麦格的话音刚落,身旁的矮個子先生,同樣來自霍格華兹的弗立维教授再也按捺不住,他短小的身体几乎从特制的高脚椅上弹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得如同哨音:"框架?!约束?!麦格!在真理面前框架是脆弱的纸墙!"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悬浮的水晶球.

水晶球内部的光影瞬间凝固,放大亿万倍!

清晰的影像投射在艾力克面前的空气中:一粒微小到极致,却散发着纯粹白金光晕的碳分子,正沿着一条完美无瑕,象征着无限循环与悖论的莫比乌斯环轨迹,进行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速运动!轨迹的边缘,还流转着一道尊贵耀眼的金色镶边!

而包裹着它的,是如同幽蓝色星河般流淌,结构精密的庞大能量场,笔试中覆盖试卷的"认知蛛网".

此刻,这幽蓝的能量场不再冰冷吞噬,而是随着白金分子的每一次转折,循环,如同被最高明的指挥家引导的交响乐团,优雅地起伏,流转,共振!

分子与能量场之间,形成了一种自洽,和谐,无需外力维持的共生循环!

"看!看啊!" 弗立维的声音因极度的学术狂喜而颤抖,妖精血统特有的尖耳朵激动得通红,"霍格森先生!你必须告诉我们!这是如何做到的?如何精确地操控单分子尺度下的布朗运动,令其完全背离热力学第二定律,将熵增归零?那条轨迹是预先计算好的物理模型投射?还是你纯粹精神意志在微观世界的具象化?还有这谐振!哦!原諒我的法語,这该死的,完美的谐振!它的频率是如何与蛛网能量场的本征模态耦合的?耦合系数是多少?能量传递效率是否达到理论极限?这背后是否存在一个普适性的跨维度魔法动力学方程?梅林的鬍子啊呐!这简直是…物质共舞的终极密码!" 他连珠炮般的追问几乎要撕裂凝滞的空气.

艾力克端坐在高背椅上,阳光勾勒着他精致如雕塑的轮廓.

面对弗立维狂热的轰炸,他冰灰色的眼眸依旧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微微抬起一只手,动作流畅而节制,一个简单的手势便打断了教授连珠炮似的追问."這位先生." 他的声音清澈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抚平了空气中的躁动,"我并未操控热力学熵增.我只是扭曲了它得以存在的因果逻辑前提.至于轨迹…" 他冰灰色的目光扫过空气中那震撼人心的微观投影,一丝极淡的,近乎困惑的真实情绪首次掠过他完美的脸庞,"那只是排斥指令在当前约束下所能呈现的最优解.一个拓扑学的隐喻."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词汇,那丝困惑加深了,"而您所说的谐振,那并非我的设计.是那個神秘网的能量场…它似乎…自行模仿了我的扰动模式."

"模仿?!!!"矮個子弗立维教授失声尖叫,声音刺破了房间的寂静.他矮小的身体剧烈摇晃,几乎要从高脚椅上栽下来."魔法场模仿物质运动?!模仿?!这…这彻底推翻了!推翻了邓布利多在47年提出的"魔法场自主性及不可复制性第一定律"!基石!魔物学的基石在摇晃!" 他双手抱头,眼镜滑落到鼻尖,圆睁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既有知识体系崩塌的狂喜与骇然.

"够了!菲利乌斯!" 一声沉闷如雷的低吼炸响,桌子另一旁的韦斯莱司长布满老年斑的手掌狠狠拍在黑檀木桌面上,震得水晶球投影都晃动了一下.

他脸色铁青,浑浊的眼珠里燃烧着忌惮与愤怒的火焰,死死锁定艾力克."模仿?多么天真的措辞!他在描述一种…污染!魔法场被非魔法意志,被一种…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外来力量污染了!" 他身体前倾,如同准备扑击的秃鹫,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年轻人,你如何证明你展示的这种…奇迹,不是某种早已失传的,或者被刻意扭曲改造过的古代黑巫术的变种?不是某种…寄生在灵魂层面的诅咒?"

冰冷的指控如同淬毒的匕首掷向艾力克.

麦格教授看了看他,嘴唇抿得更紧,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最在桌子最邊上的明顿女士沒有説話,背後漂浮的自动羽毛笔悬停在纸面上方,墨水滴落,在洁白的纸页上晕开一小团污迹.

艾力克缓缓抬起头,迎向韦斯莱司长那双充满审视与敌意的眼睛.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或恐惧的痕迹,冰灰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亘古不化的冰川在缓慢移动.

他忽然歪著頭看著韦斯莱司长,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缓缓地,无比平稳地抬起了右手.

修长的手指在身前的空气中虚点了一下.

没有光芒爆发,没有能量波动,没有咒语吟唱.

寂静无声.

然而,弗立维教授卻立刻打了一個冷顫,因爲面前那枚悬浮的水晶球,其内部投射出的微观影像中,在那粒沿着白金镶金边莫比乌斯环轨迹光速舞动的分子旁,毫无征兆地,凭空浮现出另一粒完全相同的碳分子! 

它就那样静静地悬浮着,仿佛自宇宙诞生之初就存在于那里,与它的舞伴保持着绝对静止的距离,构成一幅诡异的双星图景.

"证明?" 艾力克的声音终于响起,依旧平静无波,却像冰原上刮过的寒风,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穿透力:"我无需向任何人证明.是你不信,不是我不信.犯罪從疑,是你要提交證據來指責我而不是我提交證據來證明什麽詛咒.就如現在,你們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示這個世界原來是有魔法的事實.就像您,先生,此刻也无法向这间屋子里的任何人证明,您眼中燃烧的愤怒,究竟是源于对'未知'的纯粹恐惧,还是基于某种您深信不疑的,关于正义与秩序的逻辑链条?這些都是現實存在的,不需要你來證明,也不需要我來證明." 他冰灰色的目光扫过韦斯莱铁青的脸,如同手术刀划过皮肤.

"至于你所说的污染…" 艾力克的指尖在空中极其轻微地划过一个不足一厘米的微小弧线,动作优雅得像在拂去一粒看不见的尘埃.

水晶球投影中,那粒刚刚凭空出现的,绝对静止的碳分子,在艾力克指尖划动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雪花,无声无息,彻底地湮灭了.

没有爆炸,没有闪光,没有能量涟漪,没有留下任何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它从"有"到"无"的转换,干净利落得令人心头发寒,仿佛它从未出现在这个维度.

"馬克思曾説過,当您能如我一般将存在与消逝的代价归零时," 艾力克的声音如同寒冰坠地,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再来谈论,或许才更有意义."

绝对的死寂,时间仿佛被冻结.

明顿女士僵在原地,羽毛笔尖的墨滴悬在半空.

弗立维教授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水晶球中那粒孤零零继续舞动的白金分子,圆眼镜后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存在与虚无"终极命题的茫然与震撼.

麦格教授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握着魔杖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韦斯莱司长的脸色由铁青转为酱紫,他捏着羽毛笔的手指猛地收紧.

"咔嚓!"那支坚硬的乌木羽毛笔杆,在他指间应声而碎!漆黑的墨汁瞬间染黑了他枯瘦的手指和名贵的羊皮纸名单.

他死死盯着艾力克,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如同破旧的风箱.

麦格教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冰冷而凝滞的空气,似乎将她翻腾的心绪强行压回了坚冰之下,她挺直了背脊,目光从艾力克脸上移开,重新变得如同磐石般冷硬.

她的指尖再次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艾力克面前那张冰冷的青铜卡片上,一行新的文字如同熔融的金液般浮现,燃烧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個人監察导师:米勒娃·麦格(变形术,高等魔法理论,魔法伦理与约束实践)"

"很好霍格森先生!九月十五日.上午十一时整.国王十字车站." 麦格的声音恢复了磐石般的冷硬,字字清晰,如同最终宣判,"不要迟到,霍格森先生." 她的目光最后一次落在他身上,冰封的眼底深处,一丝面对"异质真理"的纯粹学术性探究欲,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一闪而逝.

"霍格沃茨会为你锻造新的框架.但愿你的'扭曲',拥有足够强大的容器,不会在掌握它之前先焚毁你自己."那即是期盼,祝福,也是下意識地種下唯心咒種.

艾力克站起身.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或言语,只是微微颔首,动作流畅而无可挑剔.

阳光勾勒着他挺拔如青松的身影,金发在转身的瞬间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他走向那扇沉重的橡木门,门无声地向内开启一道缝隙.

门外走廊的光线涌入的刹那,托马斯·卡文迪什下意识地抬起头.

他看到了艾力克平静无波的侧脸,如同冰雕般完美而疏离.

也看到了门缝中一闪而过的景象,考官席上,弗立维教授捧着水晶球,痴迷得如同朝圣;韦斯莱司长的手染满墨汁,按在名单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麦格教授挺直如剑的坐姿下,似乎也压抑着无形的风暴.

那沉重的氛围如同实质的铅块,瞬间压垮了托马斯心头劫后余生的虚火,只剩下冰冷的敬畏和一丝明悟:他和他,从未站在同一个起跑綫上.

卡文迪什夫人精心修饰的指甲,深深地,无声地掐进了自己保养得宜的掌心,留下几个渗血的月牙印.

橡木门在艾力克身后再次无声地,严丝合缝地关闭,再次隔绝了门内门外两个世界.

门内,死寂持续了几秒.

弗立维教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颤抖着,用近乎梦呓般的语调,轻轻抚摸着水晶球表面残留的分子舞动影像:"梅林的鬍鬚...梅林的老媽...看看这轨迹…这优雅的循环…这湮灭的绝对…这哪里是簡單的魔法…这是...…",他一時之間無法找到任何詞來形容,水晶球内那粒白金色的分子依旧沿着它永恒的莫比乌斯环,在幽蓝的能量场中孤独而完美地舞动着.

韦斯莱司长冷哼一聲,猛地抓起那份被墨汁污染的羊皮纸名单.他染满墨迹,微微颤抖的手,抓起另一支羽毛笔,在艾力克·霍格森的名字后面,"危险评估"一栏里,狠狠地,用力地划掉了之前潦草的"观察级".

浓黑的墨汁几乎穿透坚韧的羊皮纸背,他写下了一个巨大而狰狞的符号:

"Ω"

下方一行小字注释:"不可预测性/颠覆性/需密切注視!如有行差搭錯,立刻實行最高等级监控与约束!"笔尖划过纸背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明顿女士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平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份写着Ω符号的名单:"教授,司长…那么,对其他几位通过初步筛选的候选者…" 她示意了一下名单上另外三个被圈出的名字:托马斯·卡文迪什,阿米娜·可汗,内森·布里格斯.

麦格教授的目光扫过那三个名字,眼神里最后一丝面对"异质真理"的波澜也彻底归于冰封的平静,只剩下纯粹的,处理事务的疏离与效率."按标准新生流程处理.該走人的走人,該分配的分配,該安排的提前安排基础课业导师跟进."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目光在内森的名字上短暂停留,"那个…布里格斯,他的天赋报告显示有'无指向性概率扰动'特征.通知馬達哥斯拉教授,他的魔药课教室及储藏室需要额外加固防护结界.加倍."

纯粹的学术惊叹与灵魂震撼,只属于那个颠覆了他們魔法基石,定义了新的"零"的"分子诗人".其余天赋者,无论他们的能力在麻瓜世界多么耀眼,在魔法世界的体系中,终究只是需要被妥善安置,分类管理的"资源"或"潜在麻烦".

天赋的金字塔尖,向來冰冷而陡峭,其下的鸿沟,远比城堡的塔楼更加森然.

艾力克穿过圣保罗公学空旷而回响的拱廊.

秋雨虽歇,铅灰色的云层依旧低低压着威斯敏斯特的尖顶,湿冷的空气钻进骨髓.他走出沉重的橡木大门,踏入被雨水洗刷过的庭院.

一阵裹挟着泰晤士河水腥气的冷风猛地卷来,顽皮地撩起他额前几缕碎金般的发丝.

他摊开手掌,掌心空无一物,皮肤光洁,纹路清晰.

然而,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存在感"却沉甸甸地压在那里,仿佛托着整个被撕裂又强行拼凑的魔法法则的碎片.

身后,圣保罗公学哥特式的灰塔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沉默矗立.

尖顶刺破低垂的云层,像一柄悬而未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剑锋的寒光直指他的背心.

泰晤士河方向,灰白色的浓雾再次无声地弥漫开来,如同遗忘之神的吐息,翻涌着,蔓延着,迅速吞没了庭院,吞没了街道,也温柔而冷酷地,吞没了艾力克·霍格森那孤绝挺直的背影.

 "他们递来枷锁,美其名曰框架,如同为超新星套上缰绳.而我的轨迹,只在奇点处,以绝对的悖论书写永恒."--錢學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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